曾經有人和我說過：「人總是覺得最偉大的是愛，但愛是什麼？
我們這輩子可能為愛轟轟烈烈，但愛不就是塊腦中的記憶細胞嗎？
如果有天我們的那塊細胞壞了、死了，那麼記憶就消失了......
那麼愛還剩下什麼....... 」？
愛說起來愛很可貴，但是渺小的我們相形之下卻顯得微不足道。
最近我阿公生病了，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一瞬間大得這麼快，他老的也這麼快，
好像這時間就這樣跑著，轉了一輪，我們大了，他也老了，
他老得我突然靜下來之後，才覺得時間在他的空氣中凝重而緩慢的移動。
房間的櫃子上堆滿了成人紙尿褲，
不知道從什麼時侯開始，他便開始不拒絕使用這些尿布，
還記得那大概才是一年前的事了吧！
當我們拿著尿布靠近他的時候，他還會用力吼著叫我們走開。
那晚，阿公他又尿床了......
他拖著腳步一個人想走向廁所，褲子還滲出明顯的尿漬，
他的腳步本來就很輕，也像他的個性怕麻煩到任何人，
大小便失禁了，但他嗅覺總還是暢通的，
他會尿了床後又躺回床上，他的忍耐力和他的固執一樣硬。
我想人老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該怎麼接受？
畢竟長了一輩子的尊嚴不會一夜就失去了。
前晚他坐在床緣幾乎一整晚，
因為他咳得厲害，一躺下便咳個不停，無法入眠，
我們猜他是著涼感冒了！
前幾天，半夜不知道何時，阿公他自己開門跑了出去，
(我不明白為何姑姑他們總是說「跑」，因為阿公他明明走不動，步伐也非常緩慢，怎麼可能「跑」)
我大約能猜測他蹣跚的腳步無法走的太遠......
凌晨五點多，我們家的電鈴像救護車一樣響得厲害，
熟睡的我幾乎根本沒聽見聲音，
姑姑去應門了！
隔壁吃了好幾十年的早餐店老闆急促的和姑姑說：「妳爸躺在路邊........」，開口幾個字的震撼，接下來的語意根本讓人已經無法接收，
(話說長大之後根本就沒去吃過那間早餐店，因為不好吃)
姑姑轉頭向屋內喊：「快起來！阿公躺在路邊啦......」語畢便跟著早餐店老闆衝出門，
我的睡意一瞬間就全醒了，我穿著姑姑的超粉紅色可愛睡衣就衝到大街上，
當時天色朦朧，氣溫微冷，好在路上除了躺在路上的爺爺、一名警察、早餐店老闆、姑姑與我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我們將爺爺扶上輪椅，趕緊推回家，
阿公的眼神呆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我們摸著阿公的手，發現他的身體真的冷壞了，
於是我們用溫水浸泡他的手腳，連暖爐和吹風機烘手的怪招都使出了，
這一夜，好長......
姑姑用台語問他：「爸 ─ 你是要去哪裡 ？」
我們在他耳邊幾乎用盡力氣的重複嘶吼，但他好像就是沒有聽到，(爺爺他重聽了，但始終不願意戴助聽器)
爺爺的眼球轉啊轉，感覺他好像覺得我們很奇怪，一群人在旁邊比手畫腳做什麼，
爺爺依舊保持沉默，他個人對於此事依然保持緘默權。
已經事發第三天了，
今晚爺爺的活動力感覺有比前幾天好了許多，
但也大不如從前，(還記得以前爺爺都會拿著抓背的耙子作勢揮舞，說我女生不可以爬來爬去)
我路過房間門口， 爺爺依舊坐在床邊，(這幾晚爺爺根本無法好好入睡)
我的眼神雖然沒與他對上，但我卻好捨不得，
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拿起床頭櫃的嬰兒油，牽起爺爺的手塗抹按摩了一番，
(愛漂亮的我平常超愛擦乳液，所以把平生按摩手部的功力通通展了出來)
爺爺的手已經有許多老人斑，皺皺的皮讓我力道控制都要特別小心，怕一不小心皮就被我搓破了，
當我牽起他的手，感覺有點陌生(因為平常不會牽爺爺的手)但卻很溫暖，
爺爺看了我一眼，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但我卻覺得很珍惜那一眼瞬間。
「阿公是不是老人痴呆啊......」我其實很不想聽到肯定句回答的問，
「妳說呢？」姑姑的語氣難以解讀，大概是百感交集吧！
「阿公那天自己跑出去到底是想要去哪裡啊？」
「去買早餐吧......」
空氣冷冷地沉默了，我又感覺到了心的重量，重重地壓著我的喘息，
我沒有流淚只覺得鼻酸。
阿公家隔壁的早餐店，舊舊的，小小的，東西也不太好吃，
甚至連阿公現在也都不太願意吃，(我阿公雖然現在可能意識比較不清楚，但對吃的還是很挑食喔)
因為現在阿公已經行走不便都是姑姑在準備早午晚餐，
我想那一夜，阿公不知道幾點出門的？
他的身體這麼凍，感覺會不會出去很久了？
如果他是去買早餐，那麼他會買什麼？
會像從前一樣買三個相同口味的三明治和三杯奶茶嗎？(阿公意識還清楚的時候都會去幫阿嬤還有叔叔買早餐)
阿公以前是種田人，很勤奮，所以起得早，
但是，阿公，那晚你到底是凌晨多早跑出去的呢？
如果你是記得要去買早餐，那麼，怎麼會忘記走回家的路呢？
人長大了，覺得好多事情都昔比今非了，
人的老化是一個過程，但看著自己記憶中愛過的人老化卻覺得殘忍，
時間不停的再走......
是什麼時候開始，我的願望已經不是去兒童樂園玩，而是希望自己身邊所愛的人健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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